taopao

爸妈已离 安安我在带🩵💚

美杜莎(上)

 

 

 

 

 

 

 

这个故事其实很早就已经写完了

 

但是因为篇幅太长 会分篇发出来

 

早期行文用词很多地方都不成熟 会一点一点修改

 

灵感源于漫画《虫师》和《予石薄红、予铁以星》

 

有修改意见请随意私信或评论

 

谢谢喜欢

 

 

 

 

 

 

 

 

 

队伍在苍茫的雪原上走了整整三天,终于开始看到没有被积雪覆盖的褐色土地。

 

俞定延打开马车的门,低下身走了进来。她肩上披着厚重的黑色皮毛——这种珍贵的料子据说来自于雪域深处最残暴的魔物黑熊。长老告诉我,只要把它的毛皮剥下来、做成衣物穿在身上,即使是面对再凶狠的暴风雪,人都不会感觉到寒冷。

 

“那黑熊呢?”我不解地问他,“把它的皮剥下来的话,黑熊不会感到冷吗?”

 

长老则是耐心地向我解释道:“你没有必要和魔物共情,亲爱的公主殿下。”

 

我一时无法理解——杀死一个生命,只为了剥下它的皮——尽管雪国的冬天永远不会过去,但城堡里的炉火也永远不会熄灭,可我们是王室,不管外面的风雪多大,我们都能躲在温暖的被子下面喝热烘烘的红茶。

 

在雪原上的城堡里,我们永远都不会感觉到寒冷。

 

可黑熊呢?没了毛皮的话,黑熊会不会冷呢?

 

 

 

 

 

俞定延显然没有注意到我内心的想法,她抖了抖身上的雪花,递给我一块刚刚烤好的鹿肉。

 

“小南,”她温柔地看着我,替我掖了掖被角,“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我看着她灰色的眼珠,低低地说,“坏消息吧。”

 

无所谓。反正从踏上这趟旅途开始,我就没期待过能听到什么能让我开心的事。

 

“坏消息是,学者们刚刚看了看天空告诉我,一会可能会有一场暴风雪,”她吻了吻我的侧脸,脱下手套,理了理我因为一直躺着而凌乱的发丝,“但是不用担心,因为好消息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雪原、到达王都边界的森林里了。”

 

“这么快吗?”

 

尽管一路上马车里颠簸得要命、让我无时无刻都想直接吐出来,但我仍然希望队伍能前进地慢一点。

 

“是啊,”俞定延轻轻地抱住了我,“你马上就要成为王妃了。”

 

“我亲爱的妹妹是雪原上最美丽的姑娘,”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都戳在我的心上,“王一定会喜欢你的。”

 

 

 

 

 

 

 

 

 

王的信使是在几个月前的一天傍晚突然到达我们的城堡的。

 

他肥胖的身体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褥子,鼓起的腮帮子让他看起来活像是那只魔物百科全书扉页上画着的魔沼蛙。

 

脆弱的王都人都怕冷。我躲在大厅的角落里悄悄地想着,边偷偷地拿走了一块宴会上的蛋糕——这种蜂蜜蛋糕一向很招魔蚁的喜欢——如果能在房间里召唤它们,我就又能愉快地度过这个周末。

 

“王派我,他最忠诚的仆人,向雪国的公爵殿下致上他最真诚的问候,”他傲慢的声音不偏不倚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您的长女,刚刚又在捕杀魔物的围猎中斩下了一头黑魔虎的脑袋,她已经是王都里最骁勇善战的猎魔骑士了。”

 

“就在我出发的前一天,王在众神的见证下,已经将王国里最珍贵的玫瑰勋章授予她。”

 

“谢谢王的恩赐。”我的父亲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语气却透露出一股可笑的谦卑。

 

“不用着急说感谢的话,”他扭动着硕大的屁股,开始喝杯子里的葡萄酒,“王听闻,来自雪国的新晋玫瑰骑士,有一位纯洁得如同冰雪一样的妹妹,而这位公主,刚刚在上个月成年……”

 

我心里一惊,似乎已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他掏出一封金光闪闪的信,我认出信封上画着的、正是王那愚蠢繁杂的玫瑰纹章。

 

 

 

 

 

 

 

 

 

我几乎砸掉了房间里所有能砸掉的东西之后,终于没有人来烦我了。

 

至少现在是。

 

所以,当我的房门再一次被敲响时,我把脸埋在枕头上,大声地冲门外的人吼着:“滚,不管你是谁,滚出我的房间!”

 

很久之后,我听到门锁被打开的细弱响声。我坐起来,刚想发作,却看到了俞定延。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短袍,腰上别着短剑,脸上脏兮兮的,带着一种似乎是刚结束一段遥远的旅途似的风尘仆仆。可就算是这样,她看起来和三年前离开城堡时没什么区别,只是更高、更强壮了些。

 

我抱住她,顿时哭了起来。我边哭,边把鼻涕和眼泪一起抹在了她的袍子上。

 

“姐姐……我不要……我不要嫁给愚蠢的王都人……”

 

她抱着我的脑袋,竟然也和我一起哭了起来——这个自小和我一起长大、哪怕是替我挨再毒的打都不会掉下一滴眼泪的、我最爱的亲生姐姐,竟然抱着无措的我,哭得像个孩子。到最后,我不得不停下哭泣,去安慰她。

 

“小南……我知道……我也不想你嫁给王……”她几乎哭得泣不成声,“但是你要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我会陪你的,”她说,“从雪国出发,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我静静地看着我的父亲忙前忙后,指使仆人在城堡里收拾好了一个又一个箱子,然后搬上马车。不得不承认,在给我置办嫁妆这方面,他做的可比拒绝王来得爽快的多。

 

箱子里有许多名贵的首饰和宝石,雪原上特有的草药,还有数不胜数的字画和雕塑,我甚至在其中看到了一只毛色雪白的雪兔——我只在书上见过这种珍贵的魔物。据说,修炼多年的雪兔能通灵,甚至能化成人形,而且,雪兔的珍贵之处在于它的血能治百病,哪怕已经半只脚迈进鬼门关,只需要一滴,垂死的人就能活过来。

 

城堡里居然还有那么名贵的宝物,而我却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只能沉默地看着他们收拾好我的行囊,然后送我离开这个我长大的地方。

 

“小南……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抱我爬上马车的时候,俞定延轻轻地对我说,“谁让我们是王室呢?”

 

她灰色的眼珠里有些我看不懂的情绪,仿佛怕我没听到似的,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很快,天黑了,队伍在一处还算空旷的地面上停了下来。地面上已经没有雪了,而是长着毛刺般短簇的小草——这里已经是王都边界的森林外沿了。

 

俞定延指挥随从在帐篷旁生起了火,然后把我从马车上抱了下来。

 

把我放在床上之后,她突然郑重地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严肃语气对我说:“小南,你得明白一件事。”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只需要记住,我永远站在你这边,因为我是你的姐姐,我永远爱你。”

 

我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能看着她的脸,犹豫地点了点头。

 

她替我盖好了被子,又吻了吻我的脸颊。

 

“晚安,妹妹,好好睡一觉,”她温柔地说,“今晚会很冷的。”

 

 

 

 

 

 

 

 

 

俞定延说的没错,那天晚上真的很冷。尽管我们已经走出了雪原,但天上还是刮起了暴风雪。呼呼的风声就像恶魔的低语,我窝在被子里,直到很晚才模模糊糊地睡去。

 

 

 

 

 

 

 

 

 

狼就是在那时突然出现的。

 

 

 

 

 

 

 

 

没人知道它从哪来、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或许是暴风雪让它迷失了方向,也可能是因为被断掉了食物的来源,总之,它像一个灰色的幽灵,在那个寒冷的夜晚,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的帐篷里。

 

等我被尖叫惊醒的时候,狼已经在睡梦中咬断了数十人的脖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恐怖的血腥味,伴着寒冷的风雪,让好几个幸存的侍女不由得哭了出来。

 

“保护公主!”一个勇敢的侍卫总算点燃了火把,刷地一下抽出了他的剑,“玫瑰骑士呢?”

 

我也开始慌了起来,换作平时,俞定延肯定会第一个从帐篷里跑出来保护我。可眼下,我目之所及,都没看到俞定延。

 

难道……她已经死了吗?被那匹恶狼在睡梦中咬断了脖子?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狼便从风雪中露出了可怖的爪子,它嘴边吐着热气,胸口的毛上全是血。它如同一个梦魇,突然间扑上来,我们甚至没看清楚它的动作,火把便熄灭了。

 

那个勇敢的侍卫倒在了帐篷的门口,脖子上是两个不停流着血的大洞。

 

瞬间,人群爆发出了一阵尖锐的哭泣,很快就有人离开帐篷开始四散而逃。可那些恐惧的人们却一个都没有逃过狼的血盆大口,很快就倒在了已经开始积雪的地面上。

 

一个骑士飞快地牵起一匹马向我跑来,他给我披上一件斗篷,把我抱上马,借着雪地微弱的反光,我认出他是俞定延的副官。

 

“一直往南走,公主殿下。”他焦急地对我喊道,“穿过森林,就是王都,会有人在那接你。”

 

“那你呢?”我伏在马背上,几欲晕眩。

 

“不用管我们,”他坚定地说,“那不是狼,殿下,我刚刚都看见了,我们今晚大概都会死在这里。”

 

“没有狼会单枪匹马在雪夜攻击人的帐篷。”

 

“那是狼人……雪原上最骇人听闻的魔物……”

 

 

 

 

 

 

 

 

 

 

那匹马托着我在夜色里不知道疾驰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周围也开始出现稀稀疏疏的松树。

 

大概是已经进入森林了。

 

突然,马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马背上的我则直接撞在了树上,昏了过去。

 

 

 

 

 

 

 

 

 

 

头、好疼……

 

 

 

 

 

 

 

 

 

我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小块蔚蓝色的天空,周围却铺满了松软的松叶,鼻子里都是松脂特有的香味。

 

我躺在一个松树做成的简易的窝里。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水击打卵石,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溪边蹲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女孩,她正背对着我,用溪水洗着手上的野果。

 

我在哪?

 

昨晚那恐怖的事情原来不是梦吗?

 

那些人不会真的都死了吧?

 

 

 

 

 

 

 

 

俞定延在哪?

 

 

 

 

 

 

 

一想到俞定延,我不由得慌起来,我清了清干哑的嗓子,站起身来。

 

“喂,你好,”我一步一步地走近她,“是你救了我吗?”

 

“是。”她回答道,声音比黄鹂还要悦耳,可她仍然专心洗着果子,没有回头,“因为我,你的马出了一点意外。”

 

“是你害的它绊倒的?”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我这才发现,她穿着一件不知道什么丝绸制成的裙子,在阳光下,雪白的裙子竟然泛出水晶似的光。

 

雪国的王宫里有世界上最柔顺的布料,我就算是我,也没有认出来这种料子。

 

她终于洗完了果子,站起身来,“是啊是啊,我这不是才……”她一转身看见我的鞋子,瞬间又转了回去,我还没来得及看见她的眼睛,她就急切地说:“你别过来,不许看我。”

 

我感觉很奇怪,看着她裙子底下露出的一截白生生的小腿和瘦削的背影——她一定是个极美的女孩,“有什么关系嘛。”我搭住她的肩膀,硬生生把她转了过来,“你救了我,我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

 

还没等她抬手捂住脸,我突然就明白了她警告我的原因。

 

她和我想象中一样美丽,乌黑的头发、光滑的皮肤、高挺的鼻子,可她竟然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瞳孔直立细长,像是一条美艳的响尾蛇。

 

而那匹救了我的命的马,正静静地躺在溪水边的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一块石头。

 

 

 

 

 

 

 

 

“你不是人?”我尖叫起来,“你是美杜莎!”

 

 

 

 

 

 

 

 

丛林的深处,住着美杜莎。

 

在我小时候,一旦我开始吵着要俞定延带我去森林里玩,我的母亲总会那么吓唬我。等我再长大一点、学会了阅读图书馆里有关魔物的书籍之后,我才渐渐了解到,美杜莎并不是恶魔,但那只是一种传说中的魔物罢了。

 

美杜莎族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诅咒:凡是被美杜莎的瞳孔看到过的动物,都会无一例外地变成石头。但或许是为了能让自己作为魔物能够和其他种族和平共处,她们的能力对魔物们并不奏效。

 

书上说,美杜莎们有蛇的瞳孔,天使的面容。无数活着的毒蛇会组成她们的头发,她们会在漆黑的雨夜里爬进不忠的男人们的被窝里,吸干他们的精气、或者干脆把他们变成石头,放进她们的巢穴里保存起来。

 

大概是因为这种令人望而生畏的能力,早在几百年前,猎魔骑士们就联合起来,对丛林里的美杜莎族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围剿,从那之后,美杜莎就应该灭绝了。

 

 

 

 

 

 

 

 

 

 

没想到,在这儿我居然能遇见活的美杜莎。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但随即是一种酸楚的欣喜——我竟然真的能见到传说中的魔物,可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很快,我才发现她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最后,我也发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我为什么没有变成石头?

 

 

 

 

 

 

“你是魔物吗?”她好奇地绕着我转圈,仿佛我是一个什么新奇的物种一样。

 

“不,”我果断地否决了她,“我是人。”

 

“真奇怪,”她突然凑上来,用绿色的瞳孔直视我的眼睛,发现我仍然还是个鲜活的人之后,她疑惑地挠了挠脑袋,“那你为什么没有变成石头?”

 

“难道是我的能力失效了?”

 

她边自言自语,边顺手抓住了一只飞过的苍蝇。就在她凝视苍蝇的一瞬间,那只烦人的苍蝇就飞快地不动了,很快变成了一小块毫无生机的石头。

 

“没有啊……”她显得更加疑惑了。

 

我看着这个活泼好动、上蹿下跳的美杜莎,突然感觉有些莫名的好笑。

 

“你笑什么?”她有些生气地问我,“我的能力没有失效呀!”

 

“不,”我看着她的裙子轻轻地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和书上写的完全不一样。”

 

 

 

 

 

 

 

 

 

“诶?”纱夏惊讶地看着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们人类的书上就是那么写我的吗?”

 

是的,纱夏是她的名字。我实在没想到一个美杜莎居然也有名字,便把我的名字也告诉了她。

 

“南,我叫做名井南,是从北边过来的。”

 

“南……”她重复着我的名字,很快就适应了——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美杜莎很喜欢我。

 

“我从没见过看到我的眼睛之后不会变成石头的动物!”

 

“你真特别。”她看着我的眼睛,甜蜜地说。

 

 

 

 

 

 

虽然不是很赞成她粗鲁的用词,但我不得不同意她说的是对的。

 

 

 

 

 

 

人本身就是一种动物罢了,我们又凭什么能够肆意捕杀魔物呢?

 

 

 

 

 

“书本也是会出错的。”我耐心地告诉她,“就像人也都是会犯错的一样。尽管是这样,我们仍然可以通过学习,不停地去修正这种错误。”

 

“就像我今天在这里遇见你,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美杜莎没有毒蛇组成的头发,也没有歹毒的心肠,更不会随意地把人变成石头。如果我有机会回到我的家乡,我一定告诉那些魔物学者们,美杜莎也可以很美丽、很善良。”

 

说了那么多,我也不知道这个从小在丛林里长大的美杜莎能听懂多少,但我也不想去计较这些了。我拍了拍身上的叶子,站起身来。

 

“谢谢你的果子,”我说,“但是我必须要离开了。”

 

“等等,等等,”她拉住我,有些着急,“你要去哪?”

 

 

 

 

 

 

是啊,我要去哪呢?

 

 

 

 

 

从王都边境的这片丛林出发,向北是我的故乡,向南是我的宿命。坐上马车的时候,我本想着,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令人摆布,就像一只无力的提线木偶。但命运却捉弄人似的指使那匹狼剪断了那条操纵我的丝线,而现在,决定的权利突然间落到了我的手上,我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说你是从北边来的,你要回北边去吗?”她问。

 

我看着她闪着光的裙子,突然间想起了俞定延在第一次离开雪国前送给我的礼物——因为她要去王都做猎魔骑士,我直到她离开城堡都难过地没和她说一句话,可尽管是这样,她还是托父亲把那件雪白的斗篷交到了我的手上。

 

“谁让我们是王室呢?”俞定延说。

 

而现在,俞定延送我的斗篷正静静地披在我的肩膀上,周围安静的可怕,而我好像突然间就模模糊糊地理解了她话的意思。

 

 

 

 

 

 

 

 

 

“不,纱夏,我不回北边,”我回答她,“我要去南边。”

 

 

 

 

 

 

 

 

 

 

我停下来,脱下鞋子,果然,我的脚踝上已经磨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水泡。

 

我只得坐下来,闭上眼睛靠着树干休息一会。

 

纱夏悄悄地靠过来,似乎以为我没发现她,窃喜着在我身边躺下。

 

“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我忍不住了,睁开眼睛问她。

 

她吓了一跳,随即露出一副受伤的委屈表情:“你不喜欢我跟着你吗?”

 

她雪白的皮肤在阳光底下接近透明,幽绿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我——我不甘地抿了下嘴唇,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她那唬人的能力,要是在雪国,单就凭那么一张脸,她必定能非常受男人们的欢迎——而现在,她正用这张迷人的脸、和我撒娇……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极力争辩着,“你是美杜莎,而我是人,你没有必要跟着我。”

 

“而且我要去南边,那里是王都,会有很多很多的人。”

 

“纱夏,你要知道,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会这样和你像朋友一样说话的。”

 

“我不在乎,”她突然认真地说,“从小到大,除了奇奇怪怪的魔物们,还从来没有一个活物会那么认真地和我说话呢。”

 

“小南,我住的那片丛林里,一共有862棵松树,146株花朵,还有2987块石头和3条小溪,我和他们每一位都聊过天,可是,我却从来都没得到过回应。如果我不跟着你,我就又要回去啦。”

 

“我才不要再过那种日子。”她开心地看着我,“我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面对这个可怜兮兮的美杜莎,我竟没办法开口拒绝她。

 

我不知道这片森林有多大,也不知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危险的魔物,有那么一个长得像人的美杜莎跟着我,还能和我说说话,那么一想,我突然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了。

 

“好吧,随便你吧,”我说,“但是一旦到了王都,我们就得说再见了。”

 

“你是美杜莎,如果到城里去的话,会出大乱子的。”

 

 

 

 

 

 

 

 

 

 

 

我们一路向南,在森林里走了整整三天,却还是没有看见它的边界。

 

纱夏用松软的藤蔓为我编制了一双不那么磨脚的鞋,为此我走起路来好受多了,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好起来,也开始乐意吃她递过来的烤鱼——她的能力有个不得了的用处,而且非常有趣。

 

“像这样子用一条能模模糊糊看到外面的布条捂住眼睛,然后去看动物的话,他们只会呆呆地定住,而不会完全变成石头。”她似乎对她的能力能派上用场非常开心,“如果这样子去看水里的鱼,就能马上抓到了。”

 

“你不吃吗?”我把咬了一半的烤鱼递给她,尽管没有放盐,但这鱼还是美味极了。

 

她突然红了脸,把头别过去:“美杜莎……不吃动物。”

 

我笑起来,觉得她好可爱,“那你们吃什么?”我问她,“在雨夜的晚上爬进不忠的男人的被窝里,去吸他们的精气吗?”

 

她摆摆手连连否认,“不不不,我说了我们不吃动物。”

 

“我们晒太阳就够了。”

 

我原以为她在开玩笑,直到我看到她每每在我午睡时,都跑去太阳底下罚站,我才意识到她好像除了喝水之外,从未吃过任何东西。

 

这算什么?蛇形植物吗?

 

“那要是下雨了怎么办呢?”我好奇地问她。

 

“那就去嚼树叶,”她绿色的眼睛眯起来,冲我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树叶里会有太阳的味道。”

 

这就是为什么这孩子的族群都住在丛林里的原因吗?我突然意识到,然后骤然又觉得讽刺极了。

 

城里多得是人面兽心、心肠歹毒的食肉者,而从来只嚼树叶、热情开朗的美杜莎、却因为上帝降下的诅咒,一辈子只能孤独地活在树林里,这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世界。

 

 

 

 

 

 

 

渐渐的,我也开始愿意和她分享我的故事。

 

我说,我来自北边的王宫,是雪国公爵的第二个女儿;我说,雪国除了冬天,没有第二个季节,我们的河流却不会因此结冰,那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事情;我说,我有一个挚爱的姐姐,她15岁就去王都做了猎魔骑士,如今,她已经是那个城市里最厉害的玫瑰骑士;我说,我的队伍在雪原上遭遇了狼人,而我的姐姐好像也因此死了;我说,我去南边是为了嫁给王,但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做,但我的姐姐对我说,我们是王室,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说,听我的姐姐讲,南边的城市里会有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每到春天的时候,王都的街道上都会开满粉色的樱花,那种景色几乎美丽得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形容。

 

“比清晨的阳光照在松树叶上的场景还要美吗?”她眨眨眼睛,好奇地问我。

 

我摇摇头,轻轻地说:“我也不知道,纱夏。”

 

“18年来,我也是第一次离开冬天呢。”

 

 

 

 

 

 

 

 

 

 

每到夜幕降临,纱夏就会用松叶灵巧地做出一个窝,让我躺在她的臂弯里——这个动作起初让我觉得有些暧昧,但很快我就发现了纱夏让我那么做的原因。

 

森林里没有被子,而体温比常人高出不少的美杜莎就成了我唯一的热源。她的身上有一股松叶的香味,能让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的我迅速安静下来,然后抱着她柔软的身体沉沉地睡去。

 

说实话,自从俞定延离开,我是第一次能在一个人的臂弯里睡得那么香。

 

 

 

 

 

 

 

 

直到第六天,我入睡后,却久久地没有感觉到平时的那种安定感,很快,我就被冻醒了。

 

纱夏并没有睡在我的身边。

 

我揉着眼睛,正想出声呼喊她的名字,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树丛里蹲着一个黑影。我瞬间清醒过来,睡意都消退了一大半。

 

“你是谁?”我抄起一根树枝当做武器挥舞起来,“纱夏呢?”

 

“你别害怕,”那个黑影突然开口了,是个女孩的声音,“如果你说的是那只美杜莎的话,我没有伤害她,我只是用了一点办法让她睡着了。”

 

她指了指一边的树丛,我这才发现纱夏被捆在一根树干上,歪着脑袋、似乎睡得很沉。

 

“我怕她醒过来打扰到我们的谈话,公主殿下。”她从黑暗里走出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我这才看到她的脸,她有非常圆润的脸蛋和蜜色的卷发,她穿着毛茸茸的呢子外衣,看上去非常温暖,她一说话,便会露出两片兔子似的门牙。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呼,我有些恍惚。女孩似乎认识我,但我好像从未见过她。

 

“我从来都没见过你。”我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错了,殿下,”她轻轻地笑起来,“我们当然见过,当时你还隔着笼子仔细打量了我很久呢。”

 

我盯着她突出的门牙,想了很久,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那只雪兔吗?”

 

我不知道我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遇到两只仅在传说中才会出现的魔物。可眼下,我却有些费解。

 

“兔子小姐,”我礼貌地问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却淡淡地反问我,“难道你不好奇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当然好奇。我心想。可我一想到俞定延,就不由得难过起来。我一点都不想她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去描述她的死亡。

 

见我低头沉默着不说话,她接着说:“若非是万不得已,我不会来这找你……即使她是那么希望的……但眼下,只有你能够帮助我了,公主殿下。”

 

“我为什么要帮助你?”我问,“你要我做什么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从那堆草丛面前走开了。

 

草丛里躺着一匹正在不停喘着粗气的灰狼,它浑身都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刀伤,但都已经被非常干净地包扎好了——只是现在看上去,它似乎因为这些伤口的感染而发着高烧。

 

我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有些愤怒了,这分明就是那天晚上雪原里攻击我们的那匹狼。

 

她居然恬不知耻地救起了这只恶狼!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怒气,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殿下,别着急生气,凑近些看看。”

 

我并不打算理会她,就在这时,狼突然睁开了紧闭的眼皮,黑暗里,我看到了一只熟悉的灰色眼睛。

 

我愣住了,呆呆地走上前。

 

灰狼胸前沾血的毛已经干结成了一块不知名的血渍,而在团血渍的旁边,即使光线有些昏暗,我仍清晰地看见了那枚闪闪发亮的玫瑰勋章。

评论(17)

热度(246)

  1. 共1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